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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按摩  (第4/4页)
 "她跟你好吗?"    "还可以,就是没事老跳西藏舞。跳完了就给你一块长毛巾,自报姓名说:巴扎嘿。"    "你才黑呢。"英儿听出来了,"还想让人家当黑人。"    "那就鼓肚白吧。"    "我就跟你掰。"    我怕英儿掐我赶紧站起来。    "没完呢,坐着。"英儿直捷地把我按在椅子上,"天下乌鸦一般黑,我还算赶上个赭石色的。"    "你是不是按钟点收费啊?"我看英儿在手上涂另一种油。"一次七十块,我得对得起你啊。"她说。    "你那油是不是祖传的啊?"    "就是乳汁加点甘油。哎,你白了好多呀。"她把一个汽车上的镜子拿给我,我一照也吃了一惊。没想到皮肤变得那么干净细致,眉眼也清楚了。    "行啊。"我说。    "主要你平常老不好好洗脸。"她端详着我有点职业的味道,"坐好。"    "她开始用手指在我眼角和太阳xue上轻轻按摩,那么柔和地滑动。我看着她,上午的阳光骤然明亮起来,她大大黑黑的眼仁里,闪出几点亮光。    (谁说我黑我就哭,小时候我们院的孩子说我,我太太就拉着我找人家家去,问人家:你们干吗说我们家小英子黑呀?我端大碗在院里吃面条,一个孩子说我吃的面像蛔虫,我就骂他。我爹听见就特凶,出来嚷我:家去!那回我也哭了。)    "英儿!"她没吭气。    "英儿!"我又叫了她一声,她笑了。    "别老看人家,闭眼。"她的手指在我的眼帘上下按摩着。    "你爹妈吵架吗?"    问这干吗?什么都打听。"    书上说的,娶媳妇之前,要先看看丈母娘的脾气。""什么人见你都找着脾气了。我爹妈好着呢。我爹一犯病,我妈就给他按摩掐脑袋。我爹特逗,从后面看脖子和脑袋一样粗。可年轻的时候挺精神的,鼻子直,抿着嘴。我眼睛像我妈,这有一道,像猫,我爹眼睛是这样的。"英儿松了手把自己眼皮按住一半眨巴眨巴,马上变了个样。    我笑起来,说:"你眉毛黑,大眉毛,像林彪。"    英儿拿过镜子来照了照,有点得意地扬了扬眉:"我们家搭配得好,不显。"    "你爹想让你找个什么样的?"    "我爹什么样的都不想让我找,说这样挺好的,就是结婚也得住家。我妈有一阵老着急,让我姑给介绍一个博士生,说马上要出国。"    "你见了吗?"    "见了,我姑非让去,在北海。那人一说话我就乐了,他说:今儿,天不错。我一乐他也乐了,我问他是不是每回都得这么开头?"    "这种事不能乐。"    "不乐就没完。一般有点意思,尽是跟你说,最近看什么都没劲的。所有人都没劲,你要跟他说进去就完了。"    "那你怎么说?"    "这还不简单,看有那么点意思,我就说:-你是不是该找对象了?想找什么样的。,那人就一愣,然后默默唧唧就开始形容他想象的人的样子。品性啦,趣味啦,越说越好,越说越像我,这时候就得打住。我一指自己的鼻子说:-你是不是想找我呀?-他又得一愣。没等他承认,我就说:-你别逗了,我们家老二都打醋了-"    "你够会破坏人感觉的。"    "这种事别想理清,越正经越说不清。"    "太阳老晃着我。"    英儿站沙发上把窗帘拉上,屋子里透出一片虚茫的橙红色。"我爹要知道撞上你非气回去不可。"    "我哪点儿不好了?"    "你这不好。"英儿点着我说,"你眉毛带尖儿,太凶。将来非出事不可。"    "你爹凶吗?"    "我爹?我爹到哪都是和事佬,人缘特好,就我妈和我奶奶闹,急过一回,他没辙,我奶奶一直给我姑带小孩子,带大了就到我们家来了。"我妈跟我姑不大好,说过这事,我奶奶又嫌我姨的孩子长期住我们家,又不是我们家的孩儿,闹着闹着把我爹闹急了,我爹是孝子可又不能说我妈,就抓起块表往地上啪地一摔,我妈当即就回娘家去了。"    "那你怎么办啊?"    "我能怎么办?第二天等我爹气消了,我就开始扫地。从沙发椅后面扫出好些小齿轮小弹簧来。一边扫,还一边夸我爹:-爸,-我说,-您摔手表劲真大。两个星期以后还扫出一些小零件呢。"    "后来呢?"    "后来我妈回来了呗,买了点菜。就跟没这事一样。"    英儿好像有点累了,她跪在椅子边上,轻轻地抚我的脸,沿着鼻子到嘴边抹动,我抓抓她的小胳膊说:"歇会儿吧。"她说,"不,快完了。"    我沿着她的手臂抚摸着,绕住她。    "干吗?"她说。    "我也学点按摩;"    "你还用学?一按摩就出偏。"英儿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一笑,然后又有点古怪地看着我,"你看上她哪儿了?"    "谁呀?"    "谁呀?"英儿问回来,她把手放在我额上。    我心里一静,忽然湿润起来。恍惚间好像英儿刚刚从河湾那走来,穿着淡蓝的裙子,想说我们都知道的那句话,我抬起眼睛看她,后边残缺的天花板垂落下来,锯断的屋梁停在空中,有蜘蛛网飘动。但也就在这一刹那,我觉出英儿的期待中含着一丝隐约的嘲弄,话就拐弯了。我点着她嘴边的痣说:    "我看上她这颗痞了,没治。"    "这叫吃痦。"    "是痴迷不悟吧?"    英儿终于完工了,她把一切有条有理地放回原处,像一个真正的美容小姐似的。我走到里屋大镜子前,胡撸胡撸头发,吃了一惊。我好像从来没这么白净过,皮肤柔润轻松,都不像我了。我作了个表情,一点纹路都没有。英儿进来问:    "怎么样?"    我说:"糟了!雷得跟我急,我哥不知道上哪儿去了。"风停了,每一棵树都站在中午的阳光里,大白云一动不动,鸡鸟无声。你拿着好几件小衣服从山底下上来。一边走一边唱歌:    春花秋月何时了    不了也得了    往事不知有多少    管它有多少…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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